■围墙全拆，意味着大规模闭园改造和基础设施升级，钱从哪里来？如果不全拆，释放多少空间才合适？游客安全如何保证？客流大幅度的增加后，运维投入由谁承担？

  ■从收费到免费，再到拆掉部分围墙，开放式公园将吸引更多市民游客打卡，这对公园管理方和游客，都是一处无边界的“考场”。

  常在世纪公园外圈跑步的张子恒（化名）发现，继世纪公园免门票之后，东南角芳花园的围墙也拆了。过去的篱笆、栅栏改成园艺和跑道，直通内部。“一瞬间感觉自己和这座城市在融合。”张子恒说。

  去年，上海一些公园“拆墙透绿”。位于黄浦区的复兴公园，其重庆南路和复兴中路一侧部分围墙被拆除，转而新建花坛，种植新的植被。位于长宁区的中山公园一侧万航渡路沿线米长的空间更新，施工面积超过1.6万平方米。一同“拆墙”的还有和平公园、鲁迅公园等市民拥有集体记忆的公园。

  可在近日，张子恒发现拆除围墙后的另一面。她纳闷，上海不少公园都拆除了围墙，为什么世纪公园只拆除芳花园这一部分围墙？她想带家中宠物到芳花园散步，却遭管理人员劝离，“为什么公园拆了围墙却不允许遛狗？”张子恒问。对方解释：“墙拆了，但这里还是公园，和中心绿地不一样。”

  张子恒不知道的是，建园20多年的世纪公园，从收费到免费，再到拆除部分围墙，每一步都走得辛苦。

  以往每个周末，张子恒都会送儿子乐乐去世纪公园的足球运动中心上课。作为上海内环区域最大的城市公园，世纪公园两年前已实行免费及夜公园开放。但出入还要走原来的几个大门。

  乐乐上课的球场位于世纪公园芳花园区域。张子恒带孩子每次都得从花木路芳甸路交叉口的公园5号门绕行几百米才能进入球场。

  两个月前，世纪公园将临芳甸路、花木路处千余米的围墙悄然拆除。乐乐就可以从芳甸路一侧新设的耐荫花境小门进入公园，球场就在十多米开外。“进出公园十分便捷。有时孩子在上课，我和几个相熟的妈妈会一起去新铺的步道上走走，环境很舒服。”张子恒说。

  修整后的芳花园新铺了一批彩色沥青步道。几位跑者不时迎面而来，肆意挥洒汗水。园区内，总面积超1万平方米的草坪赏心悦目。年轻人在草坪上玩飞盘，年长的在树荫下打太极拳。

  占地21.5万平方米的芳花园面积与浦西中山公园相当。公园围墙拆除后，芳花园与芳甸路、花木路相接的公园外沿，是游客对世纪公园的第一印象。这里的千余米景观路段分布着8个出入口，其中5处出入口是新增的。

  依据既有地理条件，这些新增出入口被分别打造成湿生花境、耐荫花境、观赏草花境、岩生花境和鼠尾草花境。世纪公园绿化部经理曹利名解释，岩生花境地势里高外低，一旦下雨容易形成泥浆外流，就先用岩石将土壤压住，再在缝隙处种上岩生植物进一步固定，兼顾景观美感。

  原有的高大乔木被保留，一些低矮灌木被移植到其他区域，令空间疏密有致。“公园和街区直连的地方，我们在林下种了鸡爪槭、枫树、红叶石楠、鸢尾等植物。春天看红叶石楠的嫩叶、初夏赏星星点点的鸢尾花、秋天鸡爪槭和枫树的叶子会变红、冬天也有常绿植物，一年四季都有景看。”令曹利名颇为自豪的是，一系列因地制宜的举措，不仅保证了整个破墙工程如期完工，整体造价也远低于同类工程。

  环境上的融合，只是破墙透绿工程的一部分。在开放区域修整一新的世纪公园4号门旁，一处跑步驿站已进入工程收尾阶段。这里将为公园内外步道上健身的人们提供寄存、饮水和休憩服务。

  复兴公园、中山公园、和平公园等公园“拆墙透绿”工程早已结束，较早完成拆墙的公园运维至今已超过一年。

  中山公园围墙打开前，20路公交车的终点站横在公园和华东政法大学之间。车站调度室、厕所、管理处像墙一样立在公园北侧，如果要挪动车站位置，就要考虑居民出行的习惯和便利，还应该要考虑配套设施。还有一处争议是到底要不要让一棵150岁的悬铃木破墙而出。

  为了把墙开得彻底，有关部门最终决定把20路终点站挪位置，拆掉这棵名为“独木傲霜”的悬铃木周围的墙。

  此次破墙的芳花园释放了与中山公园面积相当的空间，对开园20年的世纪公园来说，经历了长期铺垫。

  根据上海市绿化和市容管理局2021年印发的《关于推进上海市公园城市建设的指导意见》，公园破墙开放是大势所趋。《指导意见》提出，逐步优化“市民—公园—城市”三者间的关系，要一直推动绿色空间开放、共享和融合，这也是上海推进公园城市建设、深入践行“人民城市”重要理念的新实践。

  不过，在拆围墙这件事上，作为浦东新区一家区属企业，世纪公园面临诸多现实问题。

  围墙全拆，意味着大规模闭园改造和基础设施升级，钱从哪里来？如果不全拆，释放多少空间才合适？游客安全如何保证？客流大幅度的增加后，运维投入由谁承担？

  从公园管理的角度，“世纪公园水系众多，镜天湖面积巨大。每年夏天，张家浜‘野泳’现象难以禁绝，他们的下水点未必在公园内部，也可能是在非公园范围的上游或下游。如果拆掉围墙，可能会给公园管理带来不小的麻烦。考虑下来，围墙全部打开的条件还不成熟。”世纪公园行政办公室工作人员张引说。

  环世纪公园总计5千米的围墙中，除了河道围栏等不可拆除部分，可拆围墙大多分布在在公园临锦绣路、芳甸路等路段，长度总计2.45千米。其中，公园北面临锦绣路路段已有3个出入口，附近还分布着多个停车场，一旦围墙打开，势必面临大流量人车混行，有安全风险隐患。而且这段围墙打开后，游客第一眼看见的是停车场，期待感和观感会下降。

  停车场能拆吗？很难！每到周末，不少游客举家驾车到公园。环世纪公园的部分道路还需在有关部门协助下开辟临时停车的场所。而上海地铁2号线号线下穿世纪公园，这在某种程度上预示着，再建一处地下停车库的难度相当大。

  权衡之下，园方决定先开放东南角落的芳花园区域。一方面，芳花园临芳甸路、花木路的千余米长L形围墙区域原本只开放2个出入口，游客出入公园确有不便；另一方面，穿行而过的张家浜将芳花园与世纪公园主体区域分隔开来，成为一个相对独立的区域，便于管理。

  今年5月，芳花园围墙打开街区融合方案正式获批，园方克服梅雨、高温等坏因，分批分段完成破墙改造工程，并在7月初正式对公众开放。

  最近，世纪公园公共事务部经理臧东灏持续观察发现，破墙后的芳花园日均客流从原来的2000人增至4000人左右，数据还在不断攀升，各种难题接踵而来。

  实际开放后，有些游客的需求是在园方前期规划中无法预知的，就比如来公园露营的人多了，树荫没增加，不足以满足各类游客的需求。

  “公园直通街区后，周边居民觉得这里就是公共绿地，会带着宠物来遛，不牵狗绳、不戴狗套的都有。但在更多游客眼中，这里仍是世纪公园，他们对园内景观、服务的期待依然很高。有些游客对大型犬类进入公园非常反感，小孩出于好奇逗弄宠物，也易发生危险。”臧东灏说，围墙拆除后的芳花园，其管理标准和世纪公园主园区保持一致。按照公园入园须知的相关规定，园内不允许自行车、电瓶车、平衡车等进入，也禁止垂钓、放风筝、遛宠物等行为。

  世纪公园还是一座公园，和城市中心绿地的管理模式有些许差别，然而当管理人员试图劝阻市民遛狗、骑车的行为时，都会遇到一些“打哈哈”情况。“说轻了，游客们不听；说重了，会引发矛盾。太难了。”

  但工作人员发现，尽管出入口有各种禁止行为的图标提示，也设置了交错式简易栏杆“拦截”非机动车进入，仍然挡不住有人将自行车搬进芳花园，或者越过绿化带将电瓶车骑进园区，遛狗者更是时有所见。最近，经过安保人员不断巡视和劝导，非机动车进园的现象已有所改观。

  还有一些是无法预想的问题。有一次，有人停在外围马路上的自行车胎的气门芯被人拔了，车主以未设摄像头为由投诉园方。“全方位加装摄像头，是一笔不小的开支。可公园外围已经脱离了公园的管辖范围，这很难办。”张引说。最终，园方按车主要求在公园外围设置了4处打气点，才安抚了这位车主的情绪。

  当下令园方头疼的，还有夜宿难题。“芳花园每天5时至22时开放，但22时后仍会有人进入，还有人搭帐篷夜宿。为此，我们增设3名安保人员每天在园区巡逻，遇到不文明游园的情况尽量加以疏导和劝阻。今后，我们还将考虑在非开放时段增设无人机巡逻、机器人巡逻等数字化手段加以辅助。”养护和保洁，也是园方必须面对的长期问题。曹利名说，围墙打开前，芳花园区域十人左右的保洁队伍就够用。现在无论是绿化、保洁还是安保人员，数量都增加了。

  刘明（化名）是2022年下半年才到鲁迅公园当保安的。他刚入职时，公园采取预约制入园，客流量不大。今年，上海的公园陆续正常开放。鲁迅公园游客数量骤升，公园新添两处岗亭，增加巡逻频次。

  刘明最头疼的要数噪音。公园最热闹的时候是6时到10时的晨练。夏日上午，树荫底下是各方“争夺”的要地。一次，太极团占到有利地形，唱歌团开启高音喇叭试图“轰”走对方，双方发生冲突。后来在园方调解下，事情才被平息。

  后来，刘明被安排在早晨带着分贝仪巡逻，如果晨练团体发出超过70分贝的声响，就要劝说制止。公园里的噪音情况改善很多，周围居民的投诉也少了。“大多数市民的素质还是经得起考验的。”刘明说。

  “我们公园规定不能钓鱼，如果看到一定要制止的。”可围墙拆掉之后，“有些钓鱼的会从路边转进来，躲在我们很难看见的角落钓鱼。”刘明说。

  在刘明眼里，最难管的是派发小广告的人。部分小广告会让游园老人陷入受骗和维权难的窘境。即使他们被刘明逮个正着也没用，“无法没收他们的传单，也没权力把他们赶出公园。好说歹说，他们就一个劲‘好好好’地应付你。”刘明诉说身为保安的无奈。（记者 李宝花 郑子愚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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